图说：南皮县国土资源局致本刊的说明

图说：沧州市国土资源局致本刊的函图片来源：中国国土资源报官方微博



）】“不拿钱，你走不了。”已经离开南皮县的徐智慧，仍在反复琢磨这句话背后古怪、夸张、强迫性的逻辑。

在12月26日被限制人身自由的6个小时里，他无数次听到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说起这句话。

上厕所都有人盯 迫于压力“礼送出境”

徐智慧是《中国新闻周刊》杂志社的资深记者。12月23日，他抵达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就当地取土破坏农田一事展开调查。12月26日上午10点半，他和之前的两个采访对象一起前往南皮县国土资源局采访取土事件的处理结果等问题。

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在办公室接待了他。在谈话过程中，薛文远就直接表达了不希望记者报道此事的想法，并提出支付徐智慧5000元“辛苦费”。

徐智慧直接拒绝了薛文远的“好意”，表示职业有道德、单位有纪律，他不能收这笔钱。

见徐智慧拒绝收钱，薛文远表示“你暂时不能走”，并要求徐智慧一起吃午饭。再三推脱，徐智慧仍被强留与他们一起用餐。但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见软的不好使，接下来对方很可能来硬的。所以在饭前就与杂志社编委刘婉媛通电话告知情况，并约好刘在两个小时后与他联系。

如他预料的一样，午餐过后，他就被薛文远等“软禁”在国土资源局办公室，有人看着不让出去，直至下午7点。

“身材壮硕”，这是徐智慧对薛文远的描述。徐智慧说，在办公室里，他被薛文远死死盯住。当薛文远不在办公室时，房间的门不时推开一下，“可见有人在外监视。”“上厕所，薛文远也要跟着。”

在跟南皮县国土资源局一名高姓副局长聊过之后，徐智慧趁对方态度有所松动，曾试图离开国土局，无奈自己身上背着大包小包，刚出大门就被薛文远及另外一名年轻小伙追上，然后被“请”回办公室。

与此同时，中国新闻周刊官方微博发出了该消息，立刻引发广大网民关注、转发和评论，该条微博迅速成为当天排名第一的热门微博，截至今晨，该微博已被转发4万余次，评论1万余条。在网络上引发了大讨论。

直至26日下午7点，在舆论压力下，经过本刊多方沟通，南皮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郭中举、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局长李传江等人露面，与徐智慧进行商谈后，表示这是一场“误会”，并最后派车将徐智慧“礼送”出境。

“辛苦费”：从几百到2万

徐智慧说：“无论怎样解释不做有偿新闻，不收封口费，对方仍不罢休，反而认为‘嫌钱少’，放在桌上的现金越来越多。”

“一开始，两个采访对象就提出要给我几百块钱，希望我息事宁人，不要报道此事”，徐智慧说。当然，他拒绝了。

后来，这两个采访对象又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地往他的包里塞了2000元钱。直到徐智慧回到宾馆，对方才打来电话，暧昧地告知，已经在他的衣服里放了钱，并重申了他们的愿望：希望记者放弃报道，徐坚拒，并在第二日退还现金。

基于同样的“逻辑”，徐智慧到国土资源局与薛文远聊了一会儿后，对方拿出5000元现金，要求他不要将取土破坏农田的事情曝光。

徐智慧再三跟他们解释：自己是采访写稿子的，只是希望国土局提供一些职权范围内的文件和数据，哪怕是该事件处理的官方材料都行。钱，是万万不能收的。

但对方却并未因此而止步。在薛文远再一次走出办公室并返回之后，他手里拿着的是另外5000元人民币，和原来的5000元码在一起，放在徐智慧面前。

此时，给钱的行为已经变成了“强制性”行为。据徐智慧介绍，薛文远明确表示，记者要想离开南皮县，就必须收下这笔钱。“在他们看来，记者收下这笔钱，就表示承诺放弃报道。”

本刊编委刘婉媛也通过电话感受到了薛文远的“坚持”。电话中，薛文远问刘婉媛：“你们单位是否缺经费？我们可以合作，并提供给你们一笔经费。”当刘婉媛表示，经费问题不需要对方操心时，薛文远却一再表示“经费不嫌多，我们给你一点”。

在本刊要求薛文远放人时，薛文远却只认定一条原则：只有当徐智慧收下这笔钱时，他才能能放徐智慧走。当然，收下钱也就代表徐智慧和杂志社答应他们不再报道取土事件。

后来，这笔“辛苦费”又涨价了。徐智慧说，当他逃出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却被追回来之后，薛文远再一次转身出门。而这次重返办公室，桌上的现金变成2万元。

“我不明白，他们何以觉得所有记者都能用钱来摆平，我已经非常明确地告诉他们，钱不能收，调查采访对方也无权干涉。”这是新闻业常识。

薛文远对徐智慧说，“其他记者来，最多给2000元就痛快走人，给你的是最多的，1万块不够吗，你想要多少，你开个价！5万，10万？”

多方干预记者安全返京

26日下午，本刊编委刘婉媛的工作重心几乎都在跟南皮县国土资源局交涉。几经协商未果后，她将此事公布在微博上。

26日下午4点25分，她发微博称：“中国新闻周刊资深记者徐智慧到河北沧州南皮县，采访非法取土破坏农田一事，遭到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官员阻挠骚扰。以该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为首的几名官员，要求徐放弃报道返回北京。12月26日下午，徐被困于国土资源部办公室中，对方要给他1万元，被徐拒绝。对方说如果不拿钱就不让走。目前徐仍被扣留。”

随后，《中国新闻周刊》官方微博开始跟进，以直播的形式连续报道此事。此事最终得到了许多媒体和加V用户的转发和评论。

其中，河北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官方微博@河北发布也转发@中国新闻周刊的微博，并敦促河北省沧州市委外宣局官方微博@运河古都调查核实。

与此同时，《中国新闻周刊》社委会、编委会相关领导也和当地领导进行沟通交涉，强调要保证记者人身安全，并要求尽快放人。

27日下午6点半左右，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局长李传江、南皮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郭中举等人出现在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他们表示薛文远不放行是因为他“太热情”，徐智慧记者被扣留只是一场“误会”。

徐智慧此时不再担心安全问题，趁机就南皮县取土破坏农田的事情采访了李传江，而李传江也答应将相关的资料发电子邮件给他。

下午7时左右，国土资源局安排了车辆将徐智慧送出了南皮县。晚9时许，徐智慧发出“被限制人身自由”后的第一条微博，“平安离开南皮，感谢大家，无法言表。”

“徐智慧走了我就死了”

其实，12月26日并不是徐智慧第一次见薛文远。

早在12月24日，赴南皮采访的徐智慧就已经见到了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那时的他就已经委婉地表达了希望徐智慧放弃报道的要求。他说，虽然此事南皮县相关部门已经做了初步处理，但他们部门做事低调，不论好的坏的，都不希望媒体报道。

当徐智慧26日在国土资源局见到薛文远时，薛的态度变得清晰起来，他明确要求徐智慧不要报道此事。在要求被拒绝后，他试图通过“酒桌”来缓和问题。

26日的午餐，薛文远喝得很凶。徐智慧仅喝一小杯，薛文远和另外一个人分享了近2瓶白酒。

饭后回到办公室，徐智慧依然拒绝收受1万元和拒绝放弃报道。本刊坚持要求放人，薛文远坚持不肯。甚至当《中国新闻周刊》杂志社表示要报警时，薛文远仍称“不怕”。他说：“如果摆不平记者，徐智慧走了，我就死了。”

当本刊提出请国土资源局对此事出具正式说明时，薛文远转身出门。稍后，他回到办公桌前，写下了一纸说明，并在记者要求下加盖了公章。

据徐智慧描述，薛文远一度扣留了他的记者证，后又归还。其间，多次声称要下跪。徐智慧则以“采访系公务，个人不能作主”为由劝阻对方。

12月27日上午10时，本刊收到沧州市国土资源局发来的《就南皮县国土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行为失当致中国新闻周刊的函》、《沧州市国土资源局关于网上反映接待媒体记者有关问题的通知》及《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关于免去薛文远同志职务的决定》等三份正式函件。函件显示，南皮县国土资源局薛文远已被正式免去职务。

河北省沧州市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在《就南皮县国土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行为失当致中国新闻周刊的函》、《沧州市国土资源局关于网上反映接待媒体记者有关问题的通知》等两份文件中称，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办公室主任薛文远在接待记者时言行失当，造成不良社会影响，建议免去薛文远办公室主任职务。

南皮县国土局在《南皮县国土资源局关于免去薛文远同志职务的决定》的文件中称，薛文远在接待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时言行失当，违反程序，未经批准擅自出具不同意接受采访报道的说明，造成不良影响，经2012年12月26日局长办公室会议研究决定，免去薛文远通知办公室主任职务。